(接2018年12月3日六版)
“别开玩笑,啥干儿子水儿子的。他,现在在我这儿。刚到。”郝德仁看一眼心神未定的刘德钱。“他给我拎了一大口袋洋芋,说是沙土地的,味道比城里卖的都好。我让他明天一早赶过来。你再耐心一点。是、是,以后一定先经过你同意,他才能离开。”
“爸,你来看看熟了没?”女儿在厨房门口喊。
“面条熟没熟,你都看不出来?”
到跟前,莉妮压低声说:“我是让你看看下这么多,够不够他吃?”
他执筷子在锅里搅、捞。
“爸,如果让我吃,我三天也吃不了这么多!”
“你当他是猪啊?你先捞一半放上佐料。如果他吃完,再问他要不要添。”
出来,郝德仁往棋盒里捡跳棋子。
刘德钱坐到方桌边。莉妮将未放佐料的一半搁到拌好肉沫、葱花、酱油、醋的那碗旁边。
刘德钱看看,盛面条的大汤碗还空着一半,把另一碗无佐料的白面条赶到一起。他想,何必那么讲究,整那么烦琐呢。
呼噜呼噜,一会儿便连汤喝光。
收碗洗碗,郝德仁走进厨房。系着围腰的莉妮说:“爸,看来你根本不了解你的扶贫对象。”
“真正了解一个人,确实不容易。”郝德仁笑。“刚才你说要留一只野鸡,你拿来做什么?你恐怕养不活它吧。”
“你管我拿来做什么?”莉妮想拿去送常奎。听常奎说他们家吃过一两次野鸡,一家人都喜欢。她才不想伺候野鸡呢。可她明白,爸爸不看好她与常奎好一阵坏一阵的关系。她有点明知故问:“今晚,让他睡哪儿?你不会让铺给他吧?”
“把你的床让给他。”郝德仁不笑。
“除非把你女儿赶出家门哟。”
“你哥今晚不会回来吧,让他睡他那儿。”
“不行。我代表哥哥,不同意。”
“让他睡沙发?我们家沙发那么短。”
“给他铺个地铺。”
“那,由你负责。”
“爸,又不是我的干儿子,我的扶贫对象。我又不是局长。”
看了两集电视剧。莉妮去找铺的盖的。刚往客厅抱。郝杰开门进来。郝杰一见沙发上的刘德钱,马上清楚莉妮手中棉被的意思。上前把莉妮挡回屋。
“让他挨我睡,不用再兴师动众另外铺。”
“哥……”
“听郝杰的。”父亲说。
30
郝杰、刘德钱还在睡,郝莉妮还在梦乡,郝德仁便给司机小张打开门。他说,“不留你坐了。我想,趁这几天不用车,你去趟省城,到4S店,把刹车系统仔细检查一下。我觉着那地方老有点响。”
小张面对同样的话题,过去几次的回答是:“正常的呢郝局,你放心坐吧。”今天不同样说了。因为,郝局的态度不容商量。“那我一早出发?”
“另外,你顺便把这个东西捎去。”他把小张带到卫生间,拎出鸟笼。耶,只有三只啦。看上去最肥壮的那只公野鸡,不见了。他知道这是谁人所为,很想马上查到它的下落和生死,可别闷死喽,死掉就不值钱喽。当着小张,郝德仁不便忧形于色。
“买的,郝局?”小张知道,有时碰运气,在背街小巷,偶尔也会遇到沿街求买的农民。
“不是。小张,来源你就不要追究啦。反正不是我姓郝的偷的抢的。”
“我就说嘛,它能飞到哪儿去。这不,它把女朋友也一同带起来了。”小张看着野鸡的神态。“要送的人,在哪条路?”
“他在保密单位。这样吧,我打电话给他,让他出来或下班以后联系你。你到省城以后,按我给你的电话号码联系他。”
“我称呼他什么,男的女的?”小张笑。
“你叫他主任同志吧。肯定是男的。跟我一样排骨,又高又瘦,只是他戴眼镜,我不戴。”
“全送他一个人?”
这倒再次提醒并坚定了郝德仁的决心。那只一歪一跛的受伤公野鸡被逮出来,顺手取一只空纸箱,倒扣到它头上。
“相当于一对金童玉女。受伤了的送人不妥。”郝德仁说。“你把鸟笼门检查好。我想,你有办法,一路把它照顾好的。”
莉妮的房间门拧开一条缝,伸出一只长发脑袋,朝客厅张望。小张拎起鸟笼朝外走。“爸,你把它们全卖了?”
“本来不是拿给你吃的。快洗漱,上你的班去。”
在工行,莉妮只是临时工,并没成为预想的正式职工。
传出两声像是呼唤同伴,与同伴打招呼或告别的“咯、咯”叫。好啦,一切昭然若揭。郝德仁指着女儿:“你这鬼姑娘!”
小张告辞下楼。传来掀后备箱的声音,引擎启动声,郝德仁从窗户往下看。
“爸、爸!快,野鸡飞了,快来帮我逮住它!”莉妮把小屋门撞得咚咚响。
郝德仁侧身挤进屋。那只雄赳赳的公野鸡,一会儿站在窗帘上方,一会儿蹲到蚊帐顶。
郝德仁轻脚走到窗户边,哗地合上窗帘。屋里瞬间暗下来,说:“不要开灯。”
莉妮靠在门上,生怕野鸡破门而出。
野鸡不知道往哪儿飞好了。停到郝德仁头上,双脚拼命抓头发。他一把揪住两条尽是骨头的鸡腿。
“开灯,快!”野鸡还在他手里亡命扇翅膀。
“你可抓好了爸。”
灯打开,他一脸鸟粪。
看女儿,胸脯上也大泡稀屎。
郝德仁想,依女儿的性格,如果只为逗着玩儿,过不了两天,兴趣就变淡,就转移。到那时,把它同那只瘸腿的,一起送给常市长,就说下乡在路边碰巧遇到农民,便宜买的。
下午下班回家,天都快黑了。以为女儿已经回家,因为有那只野鸡的吸引嘛。可是,女儿的房间门敞开,窗户也全打开。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,一点鸟的痕迹没有了。
那只伤野鸡,咕咕咕团住一堆,趴在卫生间纸箱里,屙下一堆臭屎尿。
莉妮刚离开家一会儿。她换上了特别能显身段的紧身短衫,上端紧绷大腿,裤脚宽大的喇叭裤。将野鸡装入剪开小洞的花布口袋。把口袋挂在女式凤凰自行车龙头,哒哒哒骑往政府领导小院。
骑得很慢很慢。她想品品送常家稀罕之物的感觉,想象常奎和他们一家接到野鸡时的惊喜和对送物者的感激。
一个闲得无聊的,漫无目标晃荡着的身影盯住她,若即若离地尾随她。
和常奎电话约好,六点四十在院子门口见。老远,她就看到常奎的身影。
她把口袋摘下来,拎到身背后,准备给他一个惊喜。
后面那个身影,靠到电线杆上。
“嗨!猜猜我带来什么好东西?”她望着他,露出两只浅浅的酒窝。
他挨近她:“最好的东西就是你。”嘴巴几乎贴到她耳朵。(未完待续)
(责任编辑 任姝雯)